走出熟悉的环境、尝试不同的行为、看到不同的风景、与不同的人聊天打交道、观察不同的人如何生活、在遇到意外时努力自己解决，去探索未知，看到一个全新的存在。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4月23日周日上班，对不少人来说，是开启了“颠三倒四的三周”，原来“做五休二”的节奏被打乱——当然，这主要限于“白领”人群，许多基层劳动者是享受不到“做五休二的”，而正是前者，支撑起调休的主要目的：出外休闲旅游。

从日常的规律生活中逃逸出来，以休闲为目的的跨地区大众旅行，或者说旅游，在欧洲，是伴随着工业社会而生的。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随着工业城市和工人阶层的兴起，实现温饱后的人们有了闲暇的需求，于是铁路铺到了海边，惠特比这样的海滨小镇就是那时候发展起来的。

西风东渐时，作为“发达文化”的一个部分，“旅游度假”也一并传了过来，老舍曾在《避暑》一文中提到，“夏天总得走这么几日，要不然就受不了亲友的盘问”。这点出了旅游度假的一大功用：社交。而没法或不愿旅游的人，只能“不见客，等秋来的时候，他们问你，很可以这样说：‘老没见，上莫干山住了三个多月。’如能把孩子们嘱咐好了，或者不至漏了底。”

一百年后，社交仍然是旅游的重要目的。某年十一，西湖的断桥上挤满了人，以至于4G信号都没有了，点赞最高的评论就是：“那怎么发朋友圈？”

另一个段子则是：假期在楼下的饭馆遇到同事老张，彼此都不太好意思，毕竟按照朋友圈，他应该在巴黎，我应该在罗马。

光阴荏苒，社交的主场地已经从朋友圈搬到了小红书和抖音，在新闻报道中，穷游的大学生成了出行的主力。而大学生们穷游和打卡浏览的方式，也不时惹来一些微词，尤其是“在黄山顶强行占据宾馆大厅”“扎堆去毫无特色毫无意义的淄博烧烤”这样的事情，给这个群体招来了不少批评。

其实“穷游”这件事，很多有出行爱好的中年人年轻时都体验过。没有或只有很少的收入，但“世界这么大，我想去看看”，只能尽量省钱。设计行程时尽量安排在火车上过夜，挑便宜的、要么离交通枢纽近要么离景点近的小旅馆、有青年旅舍就住青年旅舍床位、抢打折的红眼航班或者亚航的99促销，到达太晚了就在麦当劳过夜……

现在经常被嘲讽的“穷游西藏”也是当年驴友们常做的。彼时那个地区的旅游业还没有发展，原住民较为友善，驴友们也没少做按今天看来是占便宜的事情，半夜在人家里蹭个热水甚至是住宿什么的，这些人家本身不是经营性的，机会成本相对不高，驴友们的“剥削性”也就不那么明显，而且社交网络不发达，除了小圈子，舆论知道的也不多。

“打卡”，去到一个地方，“穷凶极恶”地把周边景点都访问掉，也是当年的年轻旅游者常见的选择，因为穷，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没有朋友圈、小红书、抖音的时代，会把文字和图片放在论坛上。成为游多多蚂蜂窝旅行达人，更是无上的光荣。

也只是到了年长时，手头有些钱了，发现因为工作和私人的关系，旅行到外地的机会并不缺乏，才慢慢消除了那种需要打卡的紧张感。私人旅行的目的里，“放松自己”开始超越“看世界”（其实是精力不济），也正是在此前一次次的旅行中，发现旅途里会有意外的风景，不同的人，在面对新问题时感受到自己的能力，真正去发现一个新世界。

至于去淄博烧烤，现在中年人看来毫无特色，“哪里没有烧烤？”但他们年轻时去西藏净化灵魂，也是他们的长辈所不能理解的，只不过，去西藏费用太大，能去的人很少，扎不了堆而已。

所以目前对学生旅游的种种，不妨放宽容一些，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只不过时代不同，行为的不妥看上去更明显，而且被无孔不入的社交媒体和自媒体放大了。

值得注意的倒是从黄山事件中反映出来的，以穷学生的身份要求“白嫖”，否则便施以道德谴责（此处仅基于新闻报道的情况，自媒体时代侧重于单方面表达，很可能有许多隐藏的事实不为人知）这一现象。

在中国社会里，“读书人”“秀才”“大学生”往往（至少在心理上）高人一等，“你应当尊重读书人”，加之“学生没钱”，就会有不少人“理直气壮地占便宜”。

“学生没钱”这个情况，改革开放取消人口流动限制后的第一批驴友可能感受更为深刻。那时比现在穷多了，他们也往往有过以学生身份为由讨价还价的经历。只是能不能得逞，却不是自己能作主的。好说话的经营者，会在小圈子里流传开来，享受一定的美誉度，被写入攻略。有时朋友聊起来，才发现不同的人在不同年份去了同一个地方，住在同一家旅馆，吃的是同一家菜。

对于他们，旅游的意义固然有支持（当时不那么发达的）社交的功能，但更多的，是走出熟悉的环境、尝试不同的行为、看到不同的风景、与不同的人聊天打交道、观察不同的人如何生活、在遇到意外时努力自己解决。换言之，去探索未知，看到一个全新的存在，知道世界不是围绕着自己转的，改变以我为中心的理念，去主动适应。

由于传统文化“差序格局”的影响，我们这个国家的人常常不自觉地采用“从我出发的”思维模式，没有接触过社会的学生更容易如此。其实也大可不必口诛笔伐，我们不需要用中年人四五十年的生活经验和二三十年的社会经历来碾压年轻人。但如果意识到一些道理，能够分享给年轻人，帮他们少走一些弯路，那也是极好的。

这才是人类文明传承的意义。